晨读 | 行万里路的一个理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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旅行中的食物,有时会完全颠覆我们既有的经验和认识。
大学时看费正清回忆录,对寻访山西的篇章印象极深,后来攒了钱,便和朋友一起去过好几次。至今念念难忘的,是在永济吃过的一种椒叶薄饼。
当时它们刚出锅,鼓鼓得就像印度的皮塔饼;不同的是,油香、麦香、植物香料和饼皮层次感混合而成的奇妙滋味,让人欲罢不能。我们吃了一张又一张,把店主忙坏了。他说以前缺锅少灶,传统的永济椒叶饼是用黑色石子烤出来的,黄河滩上就地取材,又叫石子饼。
黄河会改道,所以才有了“三十年河东,三十年河西”这句老话。在影音技术、虚拟现实和媒介传播如此发达的时代,安坐家中,便能日行万里看遍世界,为何还要舟车劳顿费劲出门旅行?美食也许是理由之一。即使有科技和狠活儿,刷手机饱眼福的同时,我们始终无法隔着屏幕,吃到当地好吃的。所以旅游帖子的评论区常常一片嚎:“突然看饿了!”“这就打飞的过来!”……
记得曾暑期背包到西安。古人是“春风得意马蹄疾,一日看尽长安花”,我们是囊中羞涩预算紧,从早到晚走马观花了无数景点,天黑后只想好好坐下来,大吃一顿。嗯……穷学生所说的“大吃一顿”,就是在钟鼓楼附近找了家饺子馆。
那年的西安,还是一座毫无野心的慢城,明明是饭点,老板已经准备打烊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。架不住我们苦苦哀求,说只剩茴香馅的了吃不吃。我们一起边包边吃边聊,话一投机,老板竟也是个口若悬河、通古晓今的性情中人,请大家喝光了馆子里所有的冰啤;当时夜色幽蓝,晨钟暮鼓六百年,就在筷起筷落间。茴香并不是上海人的菜,那也是我人生第一次吃茴香饺子,可后来再没吃过那么好吃的。
我的胖子堂弟是“旅行必须有美食,否则有个啥劲呐”的坚定信徒。别人千里迢迢去沙特,是今生必须见麦加;他每年都去沙特,心心念念的是“阿拉拜克”炸鸡店。这家的炸鸡有多好吃?被称为炸鸡中的王牌战斗机,一座难求,深夜十二点店门外还排长龙。我很难想象,便问胖子“炸鸡能好吃到哪里去?”他找不到任何精准字词语句可以描摹,隔着屏幕,只听到吞咽口水的声息,半天:“太好吃了……你只有来沙特,吃了才明白。”
神经科学认为,大脑并不完全通过感官来理解这个世界,而是基于自己仅有的经验作出预测。但旅行会让我们知道,那些先入为主的预测有可能是错误的;而旅行中的食物,有时则会完全颠覆我们既有的经验和认识。
比如,我一向认为自己具有中国人擅长“变万物为食材”的能力。到公园遇到红红的野果,一定不放过:“这玩意儿能吃么?”在森林看见小蘑菇或树上的菌子,一定充满研究热情:“吃了不会中毒吧?”直到有一天,我去了安纳托利亚,发现当地人竟然把葡萄嫩叶当作家常菜,做得有滋有味!突然有了“既生瑜,何生亮,我怎么从来没想到”的感叹,回来后,看向我家院里葡萄树的眼神,再也不纯净了……(曲玉萍)